在基层住在县城的她和她在地下街的店

                            

原创马银岭童玥

住在县城的她

和她在地下街的店

作者

马银岭童玥

指导老师

张慧瑜

辗转经商——在家庭和工作中做出抉择

新惠镇是一个位于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敖汉旗的小乡镇,玉华生于此长于此。虽然她曾随着命运到更大的地方漂泊,但还是回到这个小镇,并最终在这里的地下商业街里,找到了一个令她白日里稳定的居所。

年,17岁的玉华从初中毕业了。在实行接班制的当年,她并没有做出什么自主的选择,只是接过她父亲的班,开始在糖业烟酒公司做营业员。当时的营业员假期很少,每个月只有四天的轮休,除了过年时会有三天假期之外,其他节假日都要上班。因为家离她工作的门市有四公里之远,玉华当时住在员工宿舍中,而这样的少的假期里,玉华还总是要抽出时间回家干农活:做饭、喂猪、喂鸡、照料田地……玉华就这样在家和工作之间来回奔波了13年。

年,在国企改制的浪潮中,玉华被迫下岗了。此时,新惠镇的一家大商场——万强商厦刚刚开办。万强商厦招商的消息给下岗后迷茫而又困顿的玉华带来了回到社会中工作的机会,她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朝亲戚朋友借了两万元钱,在商厦的三楼租下了一个铺面,开始做起了婚礼服装销售的生意。

在自己经营店铺的初期,玉华非常不适应,因为国企营业员的任务不是通过兜售叫卖来提高营业额,而是服务百姓。对于找货源、找客源、与顾客反复讲价等等技能,玉华都是门外汉,她只能硬着头皮一点点重新学起。时隔多年,当玉华再次谈起这个选择,她坦诚地说道根本原因在于困窘的经济状况——只靠丈夫一个人的工资难以负担一家四口的开销。

年,玉华的大女儿考到了赤峰市的重点中学读高中。为了在外读书的孩子能少些往返的辛苦,玉华放弃了经营多年的生意,和正在读小学的小女儿一起来到了赤峰市区。在市里,她几次搬家,终于在小女儿就读的小学附近稳定了下来.不久后,她又操起老本行,就近在小女儿就读的小学附近开了一家小商店,经营食品、玩具、文具等学生日常用品。

大女儿高中毕业后,玉华陪着小女儿在市里念完小学才回到新惠镇里居住。凭借着之前在市里开小商店的经验,她很快在新惠镇第六小学附近开起了小卖铺,仍然是售卖零食、玩具以及文具等学生用品。

年,玉华的小女儿考上了镇里的高中,玉华要一边经营小卖铺,一边照顾孩子,常常感到力不从心。要想在学校附近经营好一家小卖铺,需要付出大量的精力与时间:小卖铺每天早上五点到六点钟就开始营业,到晚上十点多才能关门。这样一来,她能待在家中的时间屈指可数,与小女儿的交流更是少之又少。在面对着照料家庭与经营事业的两难时,玉华又做出了那个相同的决定,将经营了三年的小商店转兑出去,在当时,她“也没有以后的打算,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时尚金街——不止是商业空间

年1月,新惠镇的第一条地下商业街——时尚金街开始营业,而在这个只有平方千米、12万户籍人口的内蒙小镇上,它至今也是唯一的地下商业街。正是地下时尚金街,给了待业中的玉华一个更好地兼顾赚钱补贴家用和与照顾女儿的机会,或许也将成为她的商业经营历程的最终落脚点。

时尚金街是小镇中的一个独特的场域,它独立于地上空间之外、与地上空间平行,又与地上空间共享着时间惯例与人情关系。时尚金街就处于市政规划道路的正下方,成为新惠镇的“L”型纵深延伸。如果人们能有洞穿空间阻隔的能力,那么他们就将看到车水马龙的道路下人声鼎沸的景象,那既是一种空间的横切面,又是一种时间的横切面——世界共享此刻而生活似乎彼此独立。

地下街的存在很容易让人们想起世俗神话、科幻小说或游戏中对“地下城”的想象——地下城要么是人们躲避危机、抗击黑暗势力的大本营,要么是邪恶滋生的巢穴;它往往与地上相对立,与地上构成光明与黑暗、正义与邪恶、安全与不安全的二项对立式;“地下城”(共享垂直空间)的想象与“世外桃源”(共享水平空间)的想象的区别之一也体现在这种对立上。而地下时尚金街显然不符合这种想象,它是居民常规生活空间的补充与衍生,并不建立在某种“社会危机”之上,其本身也是常规的,并不是某种尖锐矛盾的载体与象征。

回顾中国地下街的发展史,地下街与地下商场固然受到上世纪60、70年代“平战结合”理念的影响,一度由防空洞改造而成,反映了曾经的战争处境与危机。但无论是战后改造而成的地下街,还是改革开放后为了充分利用城市空间而专门建设的地下街,都与地上的生产生活、人际关系和社会组织结构难以分割。只不过这些要素的综合体转移到了地下。人们自由地从地上通往地下,走向或走出地下并不意味着身份的转变与不可避免的自我隐匿。

时尚金街也是如此,甚至在这个以农业发展为主、人情关系高度集中的小镇中,这条唯一的地下街成了小镇生活和居民交际的浓缩体。

时尚金街的店铺经营类型多样,服饰、餐饮、理发、电子产品、玩具、儿童游乐设施等等应有尽有。在地下街内部也有分散和聚合两种经营方向的店铺,也就是散店和大卖场的区分。散店又可以进一步分为自己找货、进货经营,和加盟企业、成为分销商两种。而大卖场的“大”也并不体现在所售商品品牌的“大”,大卖场更像是整合了多个散店的“服装超市”,它的经营模式也与超市相似——顾客挑选、试穿衣服后觉得满意,就统一到出入口前方的收银台去结账。作为分销商的散店和大卖场都是明码标价的,没有讲价空间。店主有“高度自主权”的散店则不然,小镇里的多数顾客可以在他们店铺里享受到传统的、有市井气息的讨价还价流程,然后心满意足地以低于店家的初次报价的价格成交、离开。

单从店铺经营的角度来看,时尚金街似乎与地上的步行街和商厦没什么区别,那它的竞争力在哪里呢?为什么小镇居民仍然会选择去地下街购物呢?原因其实很简单,一是地下街的商品本身就面向中低端消费者、定价低;二是地下街就像一个小型社区,其不仅仅是一个消费场所,消费者的身份印记在更多时候不占主导。来到地下街的顾客经常运用自己在其他社会交往中建立的关系,他们或者先前就与店家有着亲朋好友的关系,或者也逐步与老板熟悉、建立友谊并最终成为在日常生活中也会与店家保持联系的“老顾客”。

经常光顾时尚金街的是农民、工薪阶层和在地下街附近就读的学生。这些人群几乎构成了新惠镇80%的人口,所以尽管当地政府有意推动新城区的商业发展,但处于人口密集的旧城区的地下街仍然没有衰颓的态势。时尚金街能够吸引并且维持顾客群体的第一要素就是低价位、全货源。以服装为例,在冬季,一件小衫在99元-元之间,裤子在元-元之间,最便宜的衣服可以低至50元,59元、69元、89元……各种样式和价位的服装都被放置在同一片空间里售卖,稍贵一些的外套、羽绒服之类的服装也仅从元起。

在时尚金街,商业销售与农业息息相关,可以说,地下街以“以农养商”为特征。由于消费者主要是居住在旧城区的农民,农忙的时令——农民种地、收秋与拔苗的时令——往往是地下街生意最为冷淡的时候,而农闲的时候,尤其是一年的劳作结束的冬季,又恰逢过年、外出务工人口回乡和学生放寒假,地下街的兴隆达到一年的最高峰。每到那时,时尚金街会放起喜庆、应景的歌曲,各个店家也都贴起了带着“甩卖”字样的红纸,人们来到这里犒劳辛苦了一年的自己与家人,聚在一起欢庆新春与团圆。

时尚金街在此时更像一个社交的广场——偶遇的亲朋会站在大道中央旁若无人地聊天,相熟的顾客也会与老板聊聊今年的收成与行情,老板则会热情地老顾客们推荐今年的流行款式,打下一个合理的折扣。最终大家在新年祝语中心满意足地归家,奔赴新的一年,彼此都期待着下一次的相见。

新生活——平稳的未来

将小商店转兑出去后,玉华又进入了无事可做的待业期,但这段空闲并没有持续太久。一次偶然的机会,她来到新惠镇时尚金街闲逛,无意中看到一间空闲的商厅正在招租的消息,又打听到这里营业的时间是早上八点半到晚上六点半,感觉时间比之前宽松不少,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先在这块儿干着吧”。

于是,玉华与亲戚英子一起租下了一个商厅,以及挨着商厅、正对出入口的两面墙。一番整理装修后,商厅挂上了“佳缘礼服”的牌子,开始销售婚礼服装和小件的婚庆用品;两面墙则摆上货架,开始售卖儿童玩具。

玉华的店铺几经更换,至此,终于在这个小乡镇里的地下商业街里稳定下来。在这里,她成功地将自己之前的所有工作经验结合起来,同时售卖婚礼服装和玩具。在地下商业街这个特殊的场域中工作的人们,都有一套独特的生存之道,其经营的特殊方式与这里廉价、亲民等特点是分不开的。

作为一个小乡镇,新惠镇居民们的生活十分规律,很少有夜间活动。就算在这样的标准下,时尚金街的歇业时间也算是较早的了。时尚金街每天早上八点半开门迎客,晚上六点二十分开始逐渐关闭各个出入口,在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后,于六点半左右关门歇业。

这里工作时长短,加上是与英子合作经营店铺,玉华的业余时间较以往多了不少。但她却并没有因此培养起一两项其他的兴趣爱好,她只是维持着“家—时尚金街”两点一线的生活平衡。每天早晨起床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仍然是为全家人做饭,早饭后就要开始打扫整间屋子,将屋子打扫得大致整洁后,就差不多到了该去上班的时间了。开店铺没有办法午休,玉华常常抱着从家中带来的饭,抓住没有顾客的时间匆匆吃上两口,有时甚至要拖到下午两三点钟才吃午饭。对于晚上下班后的业余生活,玉华形容为“也没啥好干的”。散步是夏夜才能享受到的特权,在寒冷的冬天,她只能在家里看电视或者刷短视频,就这样在沙发上打发时间直到睡觉。

在时尚金街的工作虽然不长,但是作为自己开店的“小老板”,店里各方面的事务都需要玉华和英子处理,每天都会有很多杂事。除了向顾客销售商品,摆放货品、点货、上货、记账等,都需要二人亲手处理好。虽然要做的事情很多,但是玉华表示,在时尚金街,尤其是淡季时,她们还是空闲的时间居多。没有顾客上门的时间里,玉华会熨烫一下褶皱了的衣服,但更多的还是和周围的店主、雇员们聊天,或者坐在店铺外面的小板凳上看快手的直播。没有顾客的时间无聊且漫长,时尚金街的很多人都是这些方式来打发掉空余的时间。

因为常常聚在一起聊天,时尚金街里在相邻店铺工作的人们联系都很密切,玉华称呼她们为“同事”,并热情地表示彼此之间的关系“都很友好的”。她们在日常生活中很少计较小的得失,她们之间的关系比起商业竞争或合作关系,更像是有更亲密的纽带来维系的家人。在玉华临时有事要离开店铺时,附近的人常常会过来帮忙售货,玉华也从不担心丢失钱财货品,也从不认为卖出的钱会被私吞。

在时尚金街工作久了,玉华对这里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归属感。在休假的时候,也常常来到这边逛街,这里熟悉的人员和店面布局让玉华能够以最快的速度、优惠的价格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玉华在时尚金街一共租了一间商厅和两面可以挂货品的墙,租金是六万一年,与合办的英子两人一起平摊成本和收入。当被问起收入状况时,玉华叹了口气,说:“这两天卖得实在是不好,才几十块钱。”这样惨淡的情况还是少见的,玉华估计,按毛收入来算的话,她们每天平均能卖出去一千到两千元钱。淡季和旺季之间的差异很多,淡季每天才卖出几百元,到旺季的最高峰时,一天就能卖四千到五千元钱。

作为面向大众消费群体的地下商业街,时尚金街生意最火爆的旺季一般是在农历新年时,各商铺销售情况最好的时间都集中在腊月到正月,其他旺季则是在各个小长假,比如十一长假,五一长假等。学校放寒假和暑假时,也时不时有学生来逛街,算是“还凑合着”的一个旺季。农忙的时候,时尚金街的人流量减少了很多,玉华的生意也随之进入淡季。

除了淡季旺季,去年以来的新冠疫情也给玉华的生意造成了很大的影响。首先,出于疫情防控的需要,进入地下商场的人都被要求出示健康码,这使得时尚金街的顾客流失了一部分,客流量减少了。其次,玉华婚礼服装店面的主要顾客是要结婚的年轻人,但受疫情影响,大规模聚集不被允许,婚庆喜事也在当地被完全禁止,来玉华店里消费的人数锐减。最后,玉华售卖玩具的主要对象是小孩子,但小孩子没有经济能力,必然不是真正的消费主体;而住在当地爷爷奶奶一般不舍得花钱,也不会买太过昂贵的玩具。事实上,玉华最盼望的是外地打工的中年人回家乡来,他们带着孩子来买玩具时总是格外大方。然而受疫情影响,很多人被要求“当地过年”,缺少了这些外地返乡的人口,玉华店内玩具的售卖情况也大受打击。

玉华的进货频率是灵活改变的,淡季时隔一到两个月进一次货,旺季时则要根据当年的售卖情况,随时补充缺少的货品,每次进货的数量也比较固定,几乎都在七千元到八千元之间。在多年的积累下,玉华已经有了比较固定的进货地和信任的批发商,发货地分别在河北沧州、辽宁沈阳和内蒙古赤峰,作为这些店家的“老主顾”,没有意外情况,她并不会随意改变进货地点和方式。

货源对店面整体的风格、质量水平有重要的影响,所以玉华十分看重进货这件事。在店面开业之前,她总要先到进货地的实地去一次,确定该批发商的信誉、稳定性等有保障。依托现代通讯和物流技术,在店铺正式开业后,她主要通过批发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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