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后的童年故事气门芯打水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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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共:字6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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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凡哥误伤了老樊以后,变得安分了许多。加上已经升入了高年级,也就没心思和我们一帮小孩子搅合在一起了。此后由于一段时期内频频发生玻璃碎裂、路灯破损的事件,各年级的家长们经过商议,进行了声势浩大的联合整肃。于是弹弓皮筋枪之类的玩意儿销声匿迹,小混世魔王们陷入了百无聊赖的状态之中。还能玩什么?玻璃球和洋片儿已经过时,抱着膝盖“顶拐”?一个背着一个玩骑马打仗?那也太小孩儿气了。

怎么办呢,总不能跟女生们学着跳皮筋吧?

01

当然话不能说得那么绝对,大元经过二丫她们几个的悉心指点,已经跳得有模有样了。为此我们对他进行了严厉的批评与无情的鄙夷,但大元依然我行我素。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举动简直是叔可忍、婶儿也不能忍啊!

——那么激烈的节奏,那么复杂的步法,什么勾筋儿压筋儿踩筋儿听得人头大,你一个男生凭啥跳那么好呢?!

生气归生气、嫉妒归嫉妒,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好兄弟从此与丫头为伴、与女生为群,在青梅竹马的道路上渐行渐远不是?为了挽救同志、收拢队伍,我们决定寻找新的游戏项目,争取把大元重新拉回人见人嫌的正轨上来。

炎炎夏日烤得人浑身惫懒,连折腾的精神都没有。我们几个拿着长杆子的网兜缩在树荫下,眼看着好好一个礼拜天就这样流逝着。小胖敞着怀不停地抱怨:“大胖这家伙干啥呢,怎么还不来?再等一会就把人晒化了!”

“就是。光听见知了叫了,在啥地方一个也看不着。他说的抓知了,不是晃点咱们呢吧?”强强虽然瘦小,也被热得头晕脑胀。

我本来就对这种项目提不起兴趣,忍不住哼哼着说:“这天气还爬树,一会儿我非粘到树上不可。”

几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发泄着怨气,突然一道水箭从后面飞来,扇子面形滋了大伙儿一脊背。那火烧火燎的皮肉被凉凉的水一激,登时一口气哽在脖子里,连惊怒的叫骂也发不出来。

“呀——哈!”好容易吐出了一个嗝儿,总算恢复了发声的能力。我们皱着眉回头看去,却是大胖!他捏着一个明晃晃的小水泡,正呲着牙对我们怪笑。

“你大爷!拿的啥玩意?衣服都让你浇湿了!”太阳底下的人火气分外大,网兜一摆就纷纷要跟大胖翻脸。他象征性地挨了几下,躲闪着几双前去争抢的爪子,把那小水泡紧紧护在怀里。一边叫喊着:“没事没事,就是点儿凉水,一会儿就晒干啦!我好心给你们消消暑,咋都不领情呢?”

“什么东西拿出来看看,赶紧的!”兄弟们可没准备就这样放过他。他本来也就是故意吊大家的胃口,此时把手里的家伙高高举过头顶,嬉皮笑脸地说:“哎、哎,别抢,我就一根,就一根!”见人们还是不依不饶,干脆后跳一步站进了太阳地里。没人愿意顶着热浪去捉他归案,这厮暂时算是安全了。

“我自己也来一下,这回公平了吧?”说着话他掉转那东西对着自己的嘴巴,明晃晃的小水泡一收缩,就有一条细流往他的嘴里激射而去。他咕咚地咽了一口,挥手抹掉了下巴上的水珠,把溜光的肚子拍得啪啪直响,叫道:“痛快!痛快!”

似曾相识的场景,那次下河沟里戏水他也这么干过。众人这回不再受他的诱惑,继续喊着:“不公平!你那是喝水,刚才给我们是浇了一身,算怎么回事儿?”

我们终于鼓起勇气,对这一再惹事的大狗熊冲了过去。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手里的水泡朝我们一转,“噗噗噗噗”几个点射,又弄了人满头满脸的水。你别说,酷暑当中来这么几下,还真是分外畅快。见他弹药告罄,我们乘胜追击就把那罕见的暗器夺了下来。

02

不是常见的水枪,只是一根颜色微黄、普普通通的乳胶输液管。大约手指头粗细,仅仅一拃多长,一头系着死疙瘩,另一头则开放着。管子瘪瘪的,刚才那明晃晃的小水泡消失了。

“说说,咋弄的?”我们开始审讯这俘虏。

“什么咋弄的?”他还故意装傻充楞,看来是要大刑伺候了。“胳肢他!”不知道谁挑了个头,我们就在他脖子上、腋窝里、腰腹间抓挠起痒痒肉来。

“哎呀!哦呦!”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笑着。“救命啊!这谁掐我啊放开!哎呀二蛋,又猴子偷桃!饶命饶命,招啦招啦!”

见手段奏效,我们便放开了这头狗熊。他直起腰来还想故意卖个关子,见数道目光又开始在他身上游走,赶忙两手一摆说:“好啦好啦,我说,就是水管子上憋的呗!”

憋的?怎么个憋法?我们还真没见过这种新鲜名堂。“走走走,哪儿憋的,瞅瞅去!”大伙儿拽着他,也不管烈日当头,就这么非要看个究竟。于是大胖带路,众人紧跟,转过了他家的院子,向着一处所在而去。

前面是盖新楼的建筑工地了,我们都曾经在挖地基堆出来的土山上玩打仗来着。至于那水泥板上冒出来的细钢筋,是在铁轨上压小刀的上好原料,这是每个孩子都知道的。后来因为施工过程中怕出危险,就用拉来的红砖把这一大块场子围了起来。又有那不学好的小子爬进去说是拣废铁,可看他们的收获有些分明不像边角料。于是工程队的人就专门雇了看守,还养了一条大狗防止蟊贼们的觊觎。

走到工地的门外,大胖一努嘴说:“看见没,那么大一条缝,随便就钻进去了。得进去才能憋水枪玩,怎么着,敢不敢?”想想那条目露凶光的恶犬,我退缩了。为难地看了看他们几个说:“不好吧?上次二蛋进去拿了一根铁条,差点被狗咬着,忘啦?”

大胖盯着二蛋冷笑道:“铁条?这小子偷了人家一大根铁棍!那东西七八斤呢,让狗咬死都算轻的。要不是他这样的贼娃子太多,咱们进去玩玩哪用这么费劲?”二蛋被他看得发毛,硬梗着脖子强辩道:“胡……胡说,你怎么凭空乱讲,谁……谁看见我偷平车轴啦?”

“哦——”众人都恍然大悟,“谁说你偷的是平车轴啊,这不都自己说走了嘴么?”

二蛋窘得无地自容,嘟囔着:“反正、反正我没偷。那是‘拿’的,怎么能算偷呢?”这种强词夺理哪有人信,懒得跟他纠缠,说说下面该怎么办吧。

大胖对着我们说:“刚才我都进去过了,这天气没有工人,看门老头儿也不知道哪儿去了,狗用链子拴着呢,用不着害怕。”顿了顿他又专门看向我说:“不过有的人见了狗就怂,那也没办法啊,就自己在外边等着吧。你说这小名儿怎么起的,最怕狗的偏偏叫狗儿,哈哈哈哈!”

他笑的太难听了,我可不愿意跟二蛋一样被揭了老底,马上喊道:“说谁呢?我第一个进!”说完壮着胆子就要从门缝往进钻。他一把拨开我说:“拉倒吧你。你知道地方在哪儿?一会都跟着我,狗子你可别把‘四眼儿’再跑丢了。”

虽然有心反驳,可想想恶犬的獠牙,我还是乖乖地从排头兵的位置上退了下来。见他进得利索,我们都依次学着样钻过了门缝。

03

工地里安安静静的,门房边地上钉着一个大铁栓,用链条牢牢锁着那只大狗。这畜生也顶不住暴晒,正紧紧钻在屋檐下那一小块阴凉里,红红的舌头拖出来老长,耷拉在前爪上喘着粗气。

见有人进来,恶犬勉力支持着挣扎起身,还想吠两声尽一尽本分。我失惊地就想夺路而逃,却见大胖沉着脸向那狗走了过去。不知道怎么的,狗一开始还人立起来拽得铁链乱响,可大胖往前走一步,狗的气势就弱一分。到了最后,居然又趴回了地上,任凭大胖伸手在他头顶轻轻抓弄着。还不时恭顺地抬眼看看大胖,喉咙里偶尔发出一声不知是讨好还是畏惧的哀鸣。

能让各种狗俯首帖耳,这是大胖奇怪的天分之一。在此后的日子当中,我还多次见过这种奇妙的场景。

他大大咧咧地笑着说:“狗仗人势,可算是说绝啦!看见没,只要主人不在,随便你怎么摸。狗子你不信?过来过来,今天我就让你跟这兄弟亲近亲近。”

“呸!那是你兄弟!”我骂了他一句,然后催促着:“赶紧赶紧,先办正事儿!”二蛋却蠢蠢欲动地道:“大胖哥,要不我试试?亲近亲近也许下次它就不咬我了呢?”

他刚一迈步,狗就又噌地站了起来。吓得这小子往后连跳,大胖喉咙里粗声粗气地“嗯”了一声,狗就再次乖巧地卧了下去,看得我们一阵愣神儿。

“哈哈走啦走啦!”大胖又揉揉狗头,起身往屋子旁边走去。我们小心地绕了一圈,见狗似乎真没有起来咆哮的意思,这才撵上了大胖。地上有一条长长的黑管子,我们沿着走了十来步,就看见了一个水龙头。其实说的并不准确,那是从平地上探出来的一根铁管,上面胡乱安着个红色的铁阀门。黑色橡胶管的一头就插在这铁管口儿上,周围还用铅丝拧了好几圈。

大胖走过去蹲下身,拽着橡胶管摇晃几圈,将它猛地拔了下来。紧接着从兜里掏出一小块布条,在手里的乳胶管口缠了几道。见粗细跟那铁管差不多了,就用力压在出水口上,然后拧开了阀门。喷涌的水流无处可去,在巨大的压力下憋进了那淡黄色的乳胶管中。一个小水泡迅速膨胀起来,从乳胶管中间的某个点向两端延伸,那被弹性外壁包裹着的身体瞬间变得透明,亮晶晶得好像一块水晶玻璃。才几秒钟工夫,大胖突然一松手,铁管口银花四溢,那奇妙的水枪已经完成了。

我们都叫起来:“给我给我!”可还没走近,大胖就坏笑着用手掌在水龙头下一按,马上有一道凉凉的幔帐向这边卷了过来。众人躲避不迭,被泼得浑身湿透,这下尽管是骄阳如火,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干透了。

“大狗熊!你大爷!”叫骂声又起来了。这家伙乐呵呵地回口道:“我大爷不也是你们大爷?咋的啦?”小胖见来硬的不好使,马上换了温和的口气说:“胖哥,给我玩一下呗。你看这热的,我最怕热了你知道的。”

“怕热?那容易啊,给你凉快凉快!”大胖嘴上不放送,手也没闲着,向这边轻轻一抬,顿时劈头盖脸又是一道白练。

他机关算尽,可没想明白人一旦破罐破摔,也就无所畏惧了。现在大家一个个都跟落汤鸡似的,谁还在乎多挨上几下?别说你泼过来的是小小一条寒流,哪怕是一头冷龙呢,也要拼着冲上去夺了那新鲜的水枪再说。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没几下工夫,这兵器就易了手,连水龙头这个取之不尽的弹药库也被占领了。但造反成功的好汉们马上起了内讧,根本不管曾经一起打天下的情分,突然就自相残杀起来。

打水仗就是这样,很少有阵营鲜明的时候,却从来不乏针锋相对的斗争。刚刚才联手御敌,忽而就倒戈相向。什么兄弟阋墙、什么反攻倒算、什么声东击西、什么欲擒故纵。人类战争史上最堂皇的征讨、最悲壮的抵抗、最下流的诡计、最深沉的阴谋,在这白雾弥漫的战场上都可以找到影子。阴险的花招和晶莹的水滴融合、恶毒的手段和纯洁的笑颜交织,让人不禁热血上涌,简直要壮怀激烈地高呼一声:

“真那个什么爽啊!”

04

“你们疯啦?”

熟悉的声音,似乎近来又有点儿陌生。转头看看,却是永远浑身整齐利索的大元。

他那一尘不染、洁净挺括的白色汗衫,板板正正、干爽笔直的蓝色短裤,顿时让我们大为不满。不约而同地,水都向着他飞了过去,马上就把他变得和广大群众一模一样了。可他站着既没有躲避,也没有发怒,甚至没有惊叫。

他一反常态地根本没看身上的衣服,愣了那么三秒钟,对我们吼道:“老头儿来啦!赶紧跑啊!”

这小子骗人的本事见长,这也是跟女生们玩久了的后果吗?我还正这么想着,就听见大门方向一阵犬吠,叫得那么急切,不知道是在向主人邀功,还是在给我们报信儿。

我的个天!这下不用再怀疑什么了,赶紧跑吧!老头子已经作势扑了上来,那样子有些雷声大雨点儿小的意思。手中的笤帚疙瘩扬起老高,却只是吼着没有动手。可谁敢打赌他见到那水流汇成的汪洋不会真的动怒?

我们对老头子的宽容太没有信心,或者说对自己的顽劣能把人气疯这件事太有信心。总之一句话,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也不用管什么狗不狗的了,怎么快怎么来吧!

那狗卖力地跳跃着,好像区区一条铁链根本束缚不了它的爪牙。它使劲地狂吠着,好像刚才消极怠惰纵容顽童们的并不是它。我紧张得连喊声都憋在了脖子里,生怕它真的挣断了链子。那么大的嘴巴,那么长的白牙,要给我来上一口,哥们儿从此就可以告别这样的战场啦!眼看着大门近在咫尺,狗猛地往前一扑,差点就抓着我的衣服。可突然一道水柱从身后喷来,淋得那狗一下就委顿成了个肉团子。我还正在庆幸,紧接着屁股上就着了一记水炮。这么大的流量不可能是大胖的暗器,是谁出手了呢?

老头子中气十足的声音炸了起来:“滚蛋!再敢进来爷爷放狗咬你们这些坏小子!”

嗯老英雄算您厉害,既然您老有仗义相救之功,而且那年纪也当得起一句爷爷,小的在此就不跟您老计较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哎哟!这老英雄果然好威风、端的好手段!手里一条大黑皮管子哪里是什么暗器,根本就是四大名捕之首无情赖以成名的绝技——明器啊!

老头子嫌几个歪毛淘气跑得不快,提着水龙一人屁股上补了一记,这才关了阀门,回到小房子里去听他的半导体去了。我们个个从头湿到脚,大元每走一步那鞋里都会挤出一摊水来。

这是一双小花园儿牌子的新鞋,黑色“的确良”的鞋面,周围镶着一圈白边儿,带弹性的鞋口不松不紧,轮胎皮的鞋底不软不硬。只可惜刚上脚就浸满了泥汤,踩下去不停地吐着泡泡。大元心疼得长吁短叹,我琢磨这小子晚上肯定得刷洗好半天,再用卫生纸贴到白边上晾好久,明天肯定是不能穿着它去跳皮筋儿了。

走在路上,几个人对大元千恩万谢,也有知道他的洁癖过来关心慰问的。这小子坚强地一摆手,拒绝了同志们的虚头巴脑,接着又一伸手对大胖说:“拿来给我玩玩!”

啥?我没听错吧?大元也要玩打水仗,这太阳是打哪边出来的来着?

05

我回到家以后还找了一根乳胶管,不是输液用的那种,只是一根细细的气门芯。这东西容易坏,到修车的地方换的话,那么一小截儿就要一毛钱,所以家里还备着存货。学着大胖的样子也在一头系了个死扣,又用布条在另一头缠好,可按到水管子上却无论如何也憋不起来。

这怎么回事,难道是细管子弹性更强?可这薄薄的一层比输液管差多了啊。难道是布条缠得太少?再缠都能把水龙头包进去了!抬头看看自家水管儿上方,一切就全明白了——水压不够啊!

因为那时候经常停水,每一家就都在厨房里挂了一个大大的水箱,龙头里流出来的也就是这箱子里蓄的水。就那么点儿落差,还不到一米五,能有多大的压力?我们家住四楼顶层,大院里的水塔只勉强比楼高不了多少。即使不用水箱,估计出来的也是涓涓细流,怎么能把气门芯憋成水枪呢?可大胖就不用这么麻烦,他们家住平房,那个水压跟工地上的龙头一样一样的。这小子不畏艰险非去工地上玩,大约是害怕在家里折腾得一塌糊涂,回头又挨我张叔的“竹笋炒肉”吧!

想明白了自己之所以会失败的缘由,我丝毫没有豁然开朗之后的喜悦。因为知道原理也是徒劳,水压的问题可不是我能解决的啊!难不成因为我想在家憋个皮管子玩,大院里专门给接一座新水塔?

算啦算啦,明天去学校再说。不管怎么地,有得玩总比没得玩强,这就是那个玩具稀缺的时代,每个孩子的人生信条。大元想玩,强强想玩,可他们有气门芯么?这么想着,我又开心了起来。

可等到了学校,我就傻眼啦!一夜之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那么多新式水枪。一色儿的乳胶输液管,一个比一个长!强强的有两拃,大元的有三拃,大部分人都在这个水平。大胖那条最夸张,中间截开做两把弹弓都不成问题。憋足了水以后,足足能从胸前一直拖到脚下!他把这亮晶晶的大蟒盘在自己的脖子上,打起水仗来水力凶猛、所向披靡。我手里的气门芯,好容易憋半天就跟大拇指差不多粗。别说和胖狗熊的水蟒相比,就算跟那几个家伙较量,这弹药储备也不够看啊。松开手滋滋两下就没了,人家那都是刷刷刷源源不断的!

跟大胖联络联络感情,还想这少侠客一向急公好义、古道热肠,定能慷慨相赠,随便截一点就好。哪知道这胖狗熊滋了我一脑袋水,带着他的水蟒就跑远了,笑得舌头都甩出来老长。

嗯,就像工地上他那牙尖爪利的兄弟,那水蟒在我眼里也变成了一条狗嘴边的香肠。

可那毕竟是火腿肠,气门芯憋出来的只能算个小腊肠罢了。你说拿着气门芯打水仗什么感觉?

好比你端着一把王八盒子走在战场上,对面突然跳出来一群终结者、扛着冒蓝火的加特林,基本就这种感觉吧。

06

我要输液管,我要输液管。日思夜想,输液管可真没地方弄。而水仗还要打,难不成就天天拿着气门芯跟人“BIU~BIU~BIU?”

小贝他们家阳台上的高压喷壶不错,我一眼就相中了。这玩意有个硕大的蓄水罐,而且上面还有一个打气筒。打足了气一按机关,刷啦啦起码八米开外,更重要的是水量充足啊!但是死说活说,他就是不肯借给我。这又不是他爸爸的高压气枪,玩一玩算什么?

嗯,有得玩总比没得玩强,现在这句话变成用来安慰自己的了。就这么混迹于战场之中,怀着舍生取义的激情做个赴汤蹈火的炮灰吧。你有水枪你辛苦,我淋湿了我凉快。呵呵,这么一想咋还觉得自己又占着便宜了呢?

大胖对他的水蟒爱不释手,即使上课也要憋得足足的,悄悄藏在桌斗里,时不时拿出来欣赏一番。那德性,就跟大狗熊藏起了偷来的香肠,动辄还要闻闻味道。就为这个,气得小红帽没少暗暗用脚踹他。

那天上课的时候,估计是大狗熊检查香肠的次数太频繁了,终于引起了老师的注意。她装得没事人一样,一边端着书本带我们朗读课文,一边在教室里踱着步子。大狗熊一只手伸在桌斗里,一只手别扭地按着书,读得磕磕巴巴前言不搭后语。老师第二次走到他身边的时候突然住了声,教鞭不由分说就向桌斗捅去。要说也该着倒霉,那乳胶管经过多次水压的折磨,早就已经没了弹性。教鞭的尖儿轻轻往上那么一扎——

“啪”的一声,水蟒也好、火腿肠也罢,都完了。仿佛炸弹起爆一般,整整一管子水,一滴也没糟蹋,全迸在了课桌周围的三个人身上。老师被迎面糊了一脸水,小红帽的衣服上也湿了好大一块,大狗熊就更惨了,浑身上下仿佛冲了个澡,连带书包课本各色文具,都泡在了瞬间形成的一片汪洋之中。

老师被冷水激得差点背过气去,前额的头发全都贴在了脸上。她仓促地扔下教鞭抹了一把脸,好容易才睁开眼睛,反应了半天才看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大——胖——”

她的声音并不高,但一个一个全是从后槽牙里挤出来的。那份儿怨念,让我们在盛夏之中居然不寒而栗。

“你——好——好——你!你这是要反了天啊?!”

07

所谓自寻死路,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

很快,在学校和家长们的联合行动之下,平地上的各处水龙头,要么套上铁盒加上了大锁,要么拔掉阀门的把手变成了光杆儿。大胖给我看那条水蟒的遗蜕,开膛破腹惨不忍睹,真的好像一条了无生气的死蛇一般。

“唉……”大元说。

“唉……”强强说。

“唉……”我们说。

“我才刚弄了一条管子,比你的这条还长呢。可现在,水龙头都……”大元不胜惋惜。我看着他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小花园儿布鞋,一时无语。

“我才刚跟妈妈说好,把高压喷壶拿下来玩呢……”小贝满怀惆怅。我看着他文静安详的眼睛,再度无语。

“哎大元”,胖狗熊突然开腔了,似乎也没什么悲痛。

“啊?怎么了?”大元有气无力。

“把你那管子平分了怎么样?舍得不?”胖狗熊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分了分了呗,留着也没用了啊……”大元倒是干脆,拿出了自己的乳胶管,足足有一米多。挥舞小刀,几下就把管子裁成了数截儿,不由分说每人给了一条。

我看着手里那截儿盼了好久的乳胶管,起码两拃、颜色微黄、充满弹性。一端打个死结,另一端缠上布条,水龙头底下一凑……唉,水龙头就在那边,可是阀门不见了。单凭手指的力气,谁能把它拧开呢?

大胖笑了,一只手伸进书包,从一大堆被泡得面目全非的课本下面摸出了一个东西,在我们面前缓缓张开了手。

一个红色的阀门把手,赫然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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